森鸥外识趣地告退去忙工作了。
这之后, 幸久并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而是坐在办公桌后静静地打量了太宰治一会儿。
大半年没见，这个少年的状态似乎更差了一点, 就一点点，类似于之前的状态是“我没怎么接触过世界，但我知道世界很糟糕”, 而现在的状态是“我早就知道世界很糟糕了，事实果然如此”。
因为有所预料, 所以谈不上什么失望, 就跟每一个等不到奇迹而知道自己该长大了的孩子一样, 会有那么一点点细微的差别。
只不过正常人是变得成熟, 学会自己保护自己，而太宰治似乎却变得更加危险了。
对自己, 对其他人来说都是。
“说说吧, 你现在是什么样的想法。”幸久靠在椅背上, 双手交叉放在办公桌上，语气平静, “现在可跟之前的那次不一样，我劝你说话做事之前仔细斟酌一下, 否则我不介意采取一些一劳永逸的方法来解决麻烦。”
“哇哦，真威严啊, 黑手党的干部跟备受同伴宠爱的小孩子就是不一样。”太宰治先是调侃了一句, 又赶在幸久有所反应之前可怜兮兮地装乖道，“我很识相的啦, 你看，我明明知道你根本没有中什么异能，刚才却没有出卖你, 还替你圆了过去。我追求的是没有痛苦的死亡，被某些粗鲁的蠢货一枪打死可不在我的规划之中啊。”www.by0514.net 暴空小说网
可他也没看出来你有多害怕啊，这个时候还要皮一下。
幸久默默盯着太宰治，他其实不怎么生气，也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人打死太宰治的，谁知道那样会出现什么后果，指不定就像某些流氓软件一样被“视为同意”了，但必要时把他囚禁起来倒是没有任何问题。
太宰治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果断地转移了话题：“你要问我想法的话，我当然是想留下来了。这里很有意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比如说森先生。”
你不仁莫怪我不义，太宰治非但没有任何负罪感，还非常愉快地抖起了森鸥外的老底：“在来这里之前，他可是让我隐藏好自己，千万不要暴露自己异能力的呢，看我们之前就认识他才临时改的口。”
“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不耽误他干活就可以了。”幸久无所谓地说道。
森鸥外是说他收了这个捡来的小子当学生的吧？
回头提醒他一下好了，小心将来死在自己的学生手上，他觉得太宰治很有这个倾向。
不会生气吗？不会觉得被下属背叛了吗？
太宰治惊奇地打量着幸久，发现他是真的不在意。
该说他是宽容好呢，还是觉得下属怎么样都掀不起浪花来的傲慢呢？
太宰治对他越发感兴趣了，他之前就觉得幸久很有趣，那一行的其他人也很有趣，不过那时候他们黏得太紧了，不好下手，有只领地意识很强的猫对他很不友善，可如果是在这里的话，他总能找到机会的。
“我想留下，不要赶我走。你说过我是想要一个能让自己活下去的答案，可是我已经流浪很久了，到处都找不到希望，到处都找不到答案。”太宰治忧郁地叹了口气。
他天生就知道如何用言语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上次那么点时间足够他摸清幸久的性格了。
只要他这么说了，那在他没有真正妨碍到自己之前，幸久是不会介意他的“自救”行为的。
“这里能那么近距离地接触到死亡，说不定就能让我找到活下去的意义，森先生是这么说的，我觉得很有道理。我会向你证明自己的价值，也会为港口黑手党创造利益的，让我试一试吧。”
幸久沉默了几秒钟，诚恳地说道：“你真的不应该来这里找，这里肯定没有你想找的东西。”
幸久在心底把森鸥外大骂了一通。
森鸥外怎么能进行那么不靠谱的误导，就冲他的这种说法，将来若是被太宰治捅上一刀真的不冤。
幸久很认真地开始劝退：“所谓的黑手党，是将暴力转变为经济的组织，这里充斥着杀戮和欲望，人性中最黑暗的部分在这里展现得淋漓尽致。思想成熟的普通人在这里走上一遭都会被染上洗不掉的黑色，更别说还处于迷茫之中的你了。”
“你或许是很聪明，可你在精神方面的防御实在是太低了，不，应该说根本没有，太聪明的人对外界的信息就是会全盘接收，这样反而更危险，你会被同化成深渊的。”
“我不知道能让你活下去的答案会是什么，但能支撑起一个人生命的东西一定是非常美好的，在这种只看利益的黑手党中是绝对找不到的。你的未来不在这里。”
太宰治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你觉得我应该去哪里寻找答案？”
太宰治追求的那种东西太抽象了，幸久其实不能理解，他觉得能活着就很好了，还需要什么理由啊，要是换成战斗的理由之类的他还能多说几句——虽然不能算是他自己的东西，但他抄了那么多年作业也不是白抄的。
他思考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闪：“我建议你去考东京大学哲学系，至少在那里你可以找到能跟你一起讨论这个问题的同学。”
太宰治毫无掩饰地笑了出来。
怎么说呢，他早就知道幸久的反应肯定会很有意思，但现在这样却还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多奇怪啊，他们能看到同样的东西，做出的选择却截然相反。
幸久有些不开心了。
笑什么呢？他觉得自己的建议很好。
但为了顺利把人打发走，他并没有介意太宰治这种态度，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正好，森鸥外也是东大毕业的，可以给你辅导。你那么聪明不会考不上的，这样的师徒传承也是一种美谈嘛。如果你愿意更争气一点，考上哲学系世界排名第一的大学就更好了。”
幸久对理工科方面的排名还有一点了解，可哪个大学的哲学系最好还真不知道。不过没有关系，只要太宰治愿意尝试，那哲学系的世界第一就必然在美国，在遥远的世界另一端。
太宰治轻声问道：“为什么不选择对自己更有利的呢？”
“什么？这还对你不够有利吗？”幸久愤愤不平。
如果太宰治同意，他们就好吃好喝地供着他，对他没有额外的任何要求，只要他好好读书，还愿意供他出国。这条件在他以前待的福利院能被人羡慕死。
最好太宰治能在世界的另一端移民定居，结婚生子，没有事情不要回来，嗯，有事情也不要回来，他能有什么事情，这就算是对他们最好的回报了。
“我不是说我，我是说你。你又不是那种爱心泛滥的圣父，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太宰治歪着脑袋看着他，“送上门来的劳动力为什么不要？我对我自己还是挺自信的，能力特殊，头脑也好用，无论学什么都很快，绝对会是一件好工具。哪怕当做应对特殊情况的一种手段，一种保险，也应该把我留下来。”
“之前我遇到的人都是这样，根本不愿意放我离开呢。嗯，森先生其实也是，但是他的说法更好听一点，也承诺会带给我轻松的死亡。我不介意被利用啊，就当是交学费嘛，我也很想看看那个男人能走到哪一步，要怎么实现自己的抱负。”说到最后，太宰治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所以你要小心一些哦。”
幸久没理会太宰治的挑拨，这对本身相处时间就不长的师徒因为他先前的态度，关系瞬间变得塑料了起来，可他没必要参与进去。
他关注的重点歪了。
太宰治怎么好意思说他会是一件好工具的？
工具最基本的一点就是没有自己的思想和感情，他倒好，全是感情，想法还那么多。
他要么是那种会影响主人心智的鬼刀哦。
幸久不屑地看了太宰治一眼：“什么有利不有利的，别学森鸥外的那套最优解，这种情况不适用。你或许在工作方面还算有用，但我说了，你不适合这里，你在这里是永远也找不到答案的。等你领悟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不知道你会怎么做，我只是想未雨绸缪地避免麻烦而已，对你我来说那都是麻烦。”
等过几年，万一哪天太宰治突然一拍脑袋想开了，然后叛逃了怎么办？
他如果安安静静地叛逃就算了，虽然会给留下来的人造成不好的影响，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就怕他不光自己跑了，还要反过来否定自己原来的组织，想想大蛇丸，想想宇智波带土，太宰治一看就是那种特别会搞事情的人，不能不防啊！
哪怕太宰治不准备针对港口黑手党，只是想宰个森鸥外证明一下自己，那也不行。凭什么呀？森鸥外还要给他打工，还要替他背黑锅呢。
“你说得有点道理。”太宰治安静了下来，犹豫着问道，“你只说了这里不好的地方，那好的地方呢？如果这里什么都不好，你跟你的同伴为什么会待在这里？你们就适合黑手党了吗？”
幸久很是欣慰，愿意思考这些就是好事，他耐心地回答道：“金钱、权利、美色、地位……这些这里都有，然而我不认为你会对这些普通人疯狂追求的东西感兴趣。至于我跟我的同伴们，这里当然也有我们想要的东西，这是隐私，不会告诉你的，合不合适也不用你操心，至少比你合适。我们可不会追求什么活着的意义。”
“这样啊……”太宰治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在幸久期待的目光中慢悠悠地说道，“但我还是想留下来试试。”
试试试试试，随便你怎么试。
幸久生气了，看着太宰治脸上的笑容，他总算是明白过来了，这家伙压根就不准备听取他的建议，问那么多纯粹是耍人玩呢。
这是第一次了！
太宰治明明情商也不低，为什么就不能学学别人呢，哪怕不想接受他的建议，也可以假装听进去了，哄骗他一下嘛，他又不会盯在森鸥外和太宰治的后面看他们实际会怎么做，他哪来那么多的闲工夫。
“你愿意这么为我着想，我太感动了，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我要留下来给你帮忙。”太宰治假模假样地擦着并不存在的眼泪。
这就像一只当着人的面把脚伸进人喝水杯子里的猫咪，会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似乎并不明白这么做不可以，也会喵喵叫着过来蹭人的手，假装道歉，但这些都无法掩盖一个事实——他其实什么都懂，他就是故意的，他觉得这样好玩。
幸久不准备再对他多说什么了。
就像太宰治说的那样，他又不是什么爱心泛滥的圣父，能这么提醒他一次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送上门来的劳动力为什么不要？
就算太宰治要叛逃也得先为他工作几年，而且到时候怎么样还真不好说呢，毕竟太宰治自身实力真的不行，远不如大蛇丸和宇智波带土。
这么一想，幸久的心情平复了很多。
“哦。”幸久冷漠地说道，“那你还不赶快滚去工作？”
管太宰治怎么想的呢，他至少可以眼不见为净。
要不是有森鸥外这么一层关系在，太宰治能这么随随便便见到干部？
给他好好在底层挣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