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幸久站在骸塞的顶端，遥遥地眺望着市区的零星灯火。
骸塞是一栋未完工的烂尾楼，位于擂钵街旁, 外表很有艺术性, 黑漆漆的一片, 像童话中邪恶巫师居住的阴森塔楼。
特点是高，非常高，算上塔尖要比港口黑手党的主楼还要高上那么一点, 若是竣工横滨最高建筑物的名号就要让人了。
所以幸久合理怀疑就是老首领让这栋楼烂尾的。
“您在想些什么？”身后传来了费奥多尔的声音。
他在想篮球……
今天下午，幸久又收到了好友黑子哲也的信, 黑子哲也遵守约定, 在有了“拼尽全力也要实现的梦想”之后，第一时间写信告诉了他。
黑子哲也说他要打篮球。
这其中还牵扯到他跟另一个转学同学的约定, 这方面幸久倒不是很在意，他只是在奇怪一点。
篮球这种活动，不是要个子高才能打得好吗？
普通地玩玩当然没有问题，可黑子哲也都把这当做是自己的梦想了，那肯定是要打出点水平来的。
黑子哲也确实说过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不是因为天赋才去做某件事, 但是他这难度挑选得也太高了一点吧？
难不成哲也发育得比较快，现在的身高傲然群雄，给了他信心？
他明明当时很仔细地观察过，当时就判断哲也的体质只适合走暗杀的路线，不太可能长得特别高，也不可能发展成肌肉虬结的力量型选手，难道他看走眼了？
幸久很是惆怅。
倒不是介意原本比自己还矮的小伙伴可能偷偷超越了自己啦，他只是担心太过安逸的生活荒废了自己的判断力。
嗯, 没错，就是这样。
这种事情是不能跟费奥多尔说的，于是幸久修饰了一下，深沉地说道：“我在想某些超出控制的事情。”
“是因为什么超出控制的呢？不能把那些原因一一解决掉，让事情重回正轨吗？”费奥多尔建议道。
“你这种说法没什么问题……但我总觉得你其实在想一种很危险的东西。”幸久转过身，发现费奥多尔此刻正被一个大石头人托在掌心高高举起，使他能跟幸久现在的位置基本平齐。
大石头人另一只手攀在骸塞的外表面，有点像电影里的那只猩猩。
幸久很早就发现下面的动静了，也大致能感知出来他们在做什么，但真的看到了画面之后，还是感到很有意思。
这就是果戈里说的那个能操控土石的人？
幸久瞟了一眼那个人藏身的地方，笑着问道：“今天不是果戈里陪你来的呀？”
怎么说呢，身份特殊的人随身携带一两个保镖很正常，有些谨慎的甚至可能走到哪都带着一整个保镖大队，但可能是费奥多尔的外表看上去柔弱又无害，导致幸久看他不像是带着保镖，倒像是个需要大人接送的小朋友一样——虽然一年级的小朋友都会自己上下学。
“您的想法太失礼了。”费奥多尔如同看穿了他的内心一般轻飘飘地指责道，随后才说，“他并非我的下属，我也说过，我尊重他追求自由的意志。更何况，我以为您不希望我们今天谈话的内容被他知晓。”
幸久纠正道：“我是不希望被任何人知晓。”
“伊万是绝对不会背叛的。”费奥多尔的言辞间充满着自信。
“我明白了。”幸久点点头，不准备在这方面跟他纠缠下去，“所以如果有任何风声走漏出去，那都是源自你的授意。”
在说完这种很像是威胁的话之后，他又变了一副态度，亲亲热热地对费奥多尔说道：“哎呀，你身体不好就不要来这里吹风了嘛，小心感冒。我的理解能力没有问题，知道约定地点骸塞的顶部指的是最高的那一层，而不是现在这个装饰用的顶冠。我就是到得早来上面看看风景，时间到了我会下去的。”
“还是说你想亲眼看看我是怎么下去的？”幸久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热情地说道，“没问题，小事一桩，来来来，我带你一起下去。”
他根本没给人拒绝的机会，结印召出一个影分身，几个跳跃便蹿到了费奥多尔的身边，不容分说地从大石头人手中抢走了他，用公主抱的方式携带着他，踩着外墙垂直向下，轻巧而灵活地从最顶层的窗口返回了室内。
影分身完成任务后，就化作烟雾砰地一下消失了。
“真妖孽啊。”接收完影分身记忆的幸久感慨道。
这里可是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高空，他们之间也谈不上绝对的信任，费奥多尔突然被他整了这么一出，呼吸心跳却没有多少变化，哪怕有再多的后手，人类求生的本能也是很难克服的。
幸久觉得这已经不是用镇定从容就能概括的了。
“调教下属的本事也很厉害。”他又看了一眼那个名叫伊万的人藏身的地方。
伊万在费奥多尔被抢走的时候爆发出了惊人的杀气，不过可能是事先被叮嘱过，他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行为，连大石头人都没有做出任何阻拦的动作。
“如果是敌人的话，一定会非常棘手吧……”幸久略显苦恼地总结道，然后自己也回到了室内。
“您的定制武器已经打造完成，我想向您下达第一个委托任务。”费奥多尔的脸上不见半点恼色，摇了摇手机，先幸久一步抢过了话题的主导权，“杀死这个人，期限为这个月之内，地点不限，方式不限，但是要求场面越轰动越好。”
他的手机适时地响了两声，代表收到了邮件。
幸久微微一愣，随即打开手机查看起邮件来。
这个人还真是喜欢用这种方式传达信息哎，之前兰波那次也是，不过这么做也确实让人安心，纸质文件上能做的手脚太多了，他要是直接递过来一份，幸久还得开了分身才敢接。
等等，手机邮件也不一定安全吧？异能力的效果千奇百怪，说不定就有哪种异能力跟电脑病毒一样，打开邮件就会中招。
幸久突然警觉起来，决定下次还是得把手机交给分身最保险。
——这次就算了，他都打开邮件了，要中招早就中了。
任务目标是日本军警参谋本部的副参谋长，邮件的第一页是这个人的介绍，第二页是这个人的罪行。
幸久面色古怪地看了费奥多尔一眼，不明白他罗列那些罪行是什么意思，总不能是营造审判的仪式感吧？
还挺中二……咳，年轻的。
说真的，那些罪行跟传统意义上的罪行不太一样，并不是暗地里作奸犯科什么的，倒是跟志村团藏很像，都是高举大义的旗帜牺牲别人。
既然选择这么做了，那就要背负起相应的仇恨来，想必这个人本身也有所觉悟。
“同时，他还是军部支持荒霸吐计划的最高层。解决掉他，实验起码会停滞很长一段时间，因为缺乏后续资金的关系直接结束也不是不可能。”费奥多尔微微一笑，“这也很符合你的目的不是吗？”
幸久慢慢抿起了唇。
不，他们不光是要终止实验，还要拯救中也的弟弟。
如果这个人死了，那中也的弟弟就危险了，他们现在还没有做好准备。
幸久终于想起了自己今天约费奥多尔见面的目的，问他：“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个实验室？”
费奥多尔敷衍道：“我是个情报商人，知道点秘密很正常。”
幸久：“那你为什么要把那个实验室告诉兰波呢？”
费奥多尔继续打太极：“我是个情报商人，用别人感兴趣的情报从别人那里换取自己需要的东西很正常。”
费奥多尔摆明了就是不想说，或者是不想这么直接说，需要幸久支付代价。
幸久犹豫了一下，跳过这两个不算太紧要的问题，又问：“你希望我们毁掉实验室，为什么？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些问题费奥多尔倒是愿意回答的：“我要创造一个没有罪恶异能的世界。对我来说，这样的造神计划本身就是一种亵渎，当然需要终止。”
幸久一个激灵，他对“我要创造一个XXXX的世界”这样的句式有点过敏。
没想到费奥多尔竟然也是个信徒，倒是比飞段理智多了。
幸久琢磨了一下费奥多尔的理想，不解地问道：“你要怎么界定一个异能是不是罪恶的呢？”
费奥多尔收敛起惯有的微笑之后，有一种冷漠而疏离的神性之感：“无需界定，异能的存在这件事本身就是罪恶的。”
幸久有些警惕地看了看费奥多尔，他尊重其他人的信仰，但别来找他传教啊：“换句话说，你想要创造一个没有异能力者的世界，哪怕你自己也是个异能力者。你跟V组织是什么关系？”
费奥多尔从那种神性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微笑不语。
这种态度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幸久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综合零零散散搜集到的情报，我跟乱步以前就讨论过，有人试图改变世界，原来就是你啊。”
“你们很敏锐。”费奥多尔赞叹道，“不过我可不是唯一一个想改变世界的人。”
幸久实在无法忍耐自己的好奇心：“你希望所有人都成为普通人。但，要怎么做呢？即使政府和V组织的实验都获得了成功，你掌握了把异能力者变成普通人的方法，难道你还能一个个把全世界的异能力者都抓起来强行完成这个过程吗？”
“还是简单点，杀光所有的异能力者？那些新出生、新觉醒的又怎么算？”幸久就差把不靠谱三个字丢他头上了，不走心地提议道，“你要么统一一下世界，建立一个强权政府来完成你的想法算了。”
“您真的很敏锐。”费奥多尔再次赞叹道。
敏锐什么？
幸久只觉得惊悚。